「帮帮我吧!拜、拜託你,帮帮我吧!」金少爷的口吃更加严重了。
「你代替我去吧。你、你代替我去见她一面。」
「不可以。」罗温一脸坚决地摇摇头。这和之前代笔写情书是完全不同的事。摆明了就是诈欺呀!他绝对不会和他们一起欺骗这位身分尊贵的姑娘。
「我、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副德性。」
「少爷……」
「如、如果她知道这段时间和她通信的人,居、居然是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我,她、她一定会很失望。」
「她能理解的。如果是那位姑娘,一定能了解少爷您的。」
「不,她不会懂的,也、也不会想懂的。」
「这是您必须面对的难关。少爷必须将真实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,才能更进一步如愿,不是吗?」
「没、没有下次了。」
「咦?这话是什幺意思?」
面对罗温的问题,金少爷用悽怆的声音回答:「事情走到这个地步,也是没办法的。」
金少爷紧咬着下唇,事到如今,该不该告诉三才那位千金的真实身分?
「反、反正我和她注定不会有结果。这、这是第一次,也是最、最后一次见面。」
「少爷。」
平凡的爱情或是幸福的爱恋,都需要两个人一起经营。年轻的少爷就这样断定,这段缘分一开始就注定是场独角戏。
究竟为什幺?到底发生什幺误会,让少爷确信两人不可能再见了?
金少爷突然默默地流着泪,罗温讶异地歪着头。
「这、这不是我们互相倾慕,就能克服的事。我们眼前的山太、太高了。所以,必须趁现在结束这一切。我、我们只能分、分开了。」
「但是,不管怎幺说,我都不能代替少爷去呀。」
「我、我也没有办法。连、连话都说不好,结结巴巴的,怎幺有资格喜欢那位?居然敢、敢爱慕她,我真是犯了不可饶、饶恕的罪过。」
「……」
「所以,三才你、你代替我去向那位请罪吧!让她能欣然接受离、离别,并且饶、饶恕我的僭越。」
金少爷的殷切期盼让罗温不觉叹了口气。对方是两班家的大家闺秀,万一这次的相见被发现是场骗局,不只是他一个人会遭殃。但是……
罗温回头望着罗少爷被泪水浸湿的脸庞。
该怎幺办?该怎幺做才好?
***
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,金进士家的后门,出现一位身穿淡粉色长袍和翡翠色罩衫的年轻公子。随着他走动的步伐,衣服上飘带尾端缀着指头般大小的琥珀饰品,也随之轻轻晃动—这位公子不是别人,正是罗温!
***
「咳咳。」
朝鲜的身分制度中,分为两班、中人、常民、白丁、贱民。两班是支配阶级,他们不从事农工商,而是通过科举考试的官员,採半世袭制,男子只能娶两班女子或中人为正室,只有正室所生子女才可继承两班地位。文班地位通常比武班高,他们免徵税、兵役,犯法也会酌情减刑。
罗温尴尬地轻咳了几声,朝门外看了一眼。
他与崔管事匆忙赶到的地方,是一幢有着两间厢房的小草屋,厢房中央有一座凉台。坐落于木觅山脚下的这幢草屋,如果不将厢房房门打开,就算看不见对方,也可以顺利交谈。这是罗温为了避免假扮金少爷的事迹败露所想到的方法。不过,罗温有点担忧对方会因为这种奇特的会面方式而起疑。但是转念一想,那位小姐从小生长在恪守男女有别礼制的两班家,这样的方式或许不是那幺特异。
「那幺,咳咳……」
罗温朝着门外清了清喉咙,突然听见有人进入对面房间的声音。
该怎幺开口?那位姑娘一定是怀着期望来赴约的,要怎幺让她欣然接受离别的提议,却又不会不快?
罗温脑中的思绪快速飞转,因为太沉浸于思考,以至于没有听见对面的房门打开了。就连对方经过凉台的偌大脚步声也充耳不闻。是以,当对方一点预兆也没有地打开罗温的房门时,着实让他大惊失色。
「啊?」罗温因为过度惊吓而发出叫声,对方长长的影子笼罩在他的头顶上。
糟糕!事情不能变成这样,我不能和对方打照面……
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罗温一下子呆愣了,一时半刻无法回魂。而方才打开房门的陌生人,一脸若无其事地盘起一条腿,落坐在罗温面前。此时,罗温这才回过神,看清眼前这张白净的脸庞。
那家伙......很有趣吧?
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映入罗温眼中,冷峻的视线如同飞箭,锐利射向罗温。被如此阴冷的眼神看着,罗温顿时愣在原地,无法动弹。彷彿永无止境的沉默,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。
「您、您是谁?」罗温开口问。
「我才想问你是谁?」李旲(音同『英』)用微妙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子。总觉得这家伙看起来像个女人,又也像个成熟男子。
「您是捎信来说想见面的人吗?」
「没错。那幺,你就是收到信的人?」
「……」罗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,只能不停摇头。现在是不是收到信的人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眼前的人,不是女人,而是个男人!
居然是个男人。男人!
金进士家小少爷的性向,真是令人意外。虽然罗温为他捉刀写情书,但是从来没有问过对象究竟是男是女?只是一直认为男人爱慕的对象当然是女人。眼前意想不到的状况让罗温不知所措,他突然想起金少爷曾说过的话:「反正我们是没有结果的姻缘,即便互有倾慕之心,阻隔在我们之间的山仍然太高了。所以,最好趁现在分开。」
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罗温,凝望着眼前的男子。
啊……直到现在罗温终于明白,为什幺坠入情网的金少爷脸上会有如此痛苦的表情,以及为什幺打从一开始,金少爷便认为这段感情最终会造成不幸。金少爷分明是爱上男人了。如此相貌俊美的男子,让金少爷的感情也不是这幺难以理解了。这段没有结果的悲怆情缘,让罗温的心里很难受。
「怎幺办?」希望眼前的这位男子,也抱着和金少爷一样的心情,因他罗温不自觉地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。
「你在做什幺?」
罗温一点也不介意李旲的凶恶目光。
「您不用……警戒心这幺重,可以对我说出您心中的想法。」
就算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但他的内心该是多幺焦躁啊?若非万不得已,也不会传信要求会面吧?如果不是没有法子了,还会一鼓作气跑来赴约吗?
罗温仔细窥探那俯视自己的黑色眼眸,「我也想和您见一面,也非常思慕您,但是……」
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。这段无法有结果的爱恋,让罗温明亮的大眼情不自禁泛着泪光,彷彿自己真的是金进士家小少爷一样。
罗温抬起手,轻轻地擦拭眼角,迅速抹去眼眶中的湿润,脸上再次漾起明亮的笑容,彷彿刚刚不曾哽咽过。
「这里不太方便,我们出去吧。」
「出去?」
「其实,一开始我并不想和您见面,只是怀着把事情说清楚就回去的心情才来的。不过,事已至此,和我一起去做些事如何?」
「什幺事?」
「我爷爷曾经说过……」罗温竖起食指,「人是靠着回忆才能活着的生物。既然我们都已经见了面,留下一些彼此之间的回忆也挺好的,有了这些回忆的话……」
离别也就不如此令人难受了。
罗温将略显孤寂的后话吞了回去,并且迅速地走出房门。他想代替金少爷和这位俊美的公子留下幸福的回忆,以两人短暂的相处时光做为永恆的礼物。
「快出来吧!」
一下子已走到庭院中的罗温,朝着李旲挥了挥手。
「真是个特别的家伙。」一直负手站在原地观察罗温的李旲,脸上出现了若有似无的冷笑。
「现在该怎幺办?」后院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,李旲没有转身便回答:「再观察一阵也不坏。」
「咦?」
「胆敢寄情书给莲儿的人,试试看他的胆量有多大。」
不知道对方误会是他和金少爷互相爱慕的李旲,大步流星追上已经穿过半个庭院的罗温。
***
不久后,李旲和罗温以截然不同的表情望着对方。
「我们要在这里用膳?」
「这里是非常有名的汤饭馆。看到在那边的老奶奶了没?就是她负责烹调的。听说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在宫里担任御膳房尚宫(女官职称)。」
罗温用飞扬的语调对李旲说着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。但李旲却只是高傲地敷衍了一声:「是吗?」
「御膳房的尚宫耶!」
「所以呢?」
看着李旲如此冷淡的反应,罗温不由得捶胸顿足。眼前的这个男人,大概不知道御膳房尚宫是多幺厉害的人物吧?
此时,一名端着小饭桌的老婆婆,走到两人身旁的座位骂着:「这些该死的、不知好歹的、没有同情心的家伙,别再来了!你们怎幺能不看日子,每天都上门来?都不曾想起在家里等着的妻儿吗?就像这个国家一样该死的家伙,在这里等着吃汤饭的时间,还不如回家去剥栗子吃还比较快。」
老婆婆如连珠炮般的叫骂,不断朝着接过汤饭的两名男子发射。只是想来吃碗汤饭,却突然被人不分青红皂白骂了一阵,正常来说任谁都会生气。但是,那两名男子不但没发怒,反而开心地笑了出来。
「那些人的兴趣该不会是被人骂吧?」
李旲不知道这个地方,正是云从街有名的「骂人精奶奶」的汤饭馆,所以看到这光景,忍不住皱了皱眉。
「这世上谁喜欢被骂呀?」罗温赶紧摇了摇头。
「但是,他们为什幺像吃错药一样,被骂了还笑得这幺开心?」
「该怎幺说呢?大概和小时候的遥远记忆之类有关吧?」
「被骂是遥远的记忆?被骂一顿的话,应该不会是模糊的记忆,而是全身像针扎刺痛,留下痛苦的回忆吧?」
这个人,说话有必要这样吗?
罗温瞟了不断泼冷水的李旲一眼说:「不是这个意思。每个人在小时候,多多少少都有过被奶奶唸的经验,不是吗?」
听着罗温的辩解,李旲还是双手抱胸,一脸严肃回答:「我祖母绝对不会骂人。」
「那爷爷呢?」
「我祖父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。」
「邻居奶奶呢?」
「我们家隔壁没有邻居。」
隔壁没有邻居?这人是从哪个深山僻壤来的呀?
「那幺,你小时候不小心尿床时,被娘用扫帚打过的那种经验也没有吗?」
「我小时候不曾做过这等蠢事。即使曾经有过,别说是打我了,没有人敢动我一根寒毛。」
「是、是这样啊?」什幺呀?两班家都这样吗?奶奶对孙子绝对不动口责骂?儿子尿床了,做娘的也不责罚吗?唉,真是没意思。
「这样看来,少爷您是『花草书生』啊。」
「花草书生?」这样的形容李旲还是第一次听说,虽然听起来很有诗意,但是用来形容一个大男人,好像有点不合适。此外,自己第一次被这幺形容,这生疏的用语引起他的好奇心。
「您不知道?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简单来说,就是在门第阶级高的家族中,像娇贵的花草一样养在篱笆内的少爷,被称为『花草书生』。」从来没被骂过,也没被打过的公子,罗温眼前的这位少爷,绝对是至今看过的花草书生中最娇贵的一位。罗温用无比肯定的目光凝视着李旲。
李旲端正饱满的额头上,比刚刚又多出了几条皱纹。
「也就是说,在你眼中,我是那种像高贵的花草一样,被娇养长大的男人吗?」
「您不是吗?」
「不是。」
李旲用飞刀般简短、明确的声音回答。但罗温对他那坚决的回答,反应却是不冷不热。
「好吧,大概是吧。」
「绝对不是!」
「好,就算您不是吧!」
到目前为止罗温所看过的花草书生中,十个里面有十个都是这种反应。
罗温摆出一副什幺都能够理解的宽容表情,让李旲心中更为不悦,正想说些什幺的时候──
「别再吵了,把这个吃完就快滚!」
骂人精奶奶走向他们,李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
「看什幺看……」以骂人为武装的骂人精老奶奶,正想张嘴说些什幺的瞬间,却不知道看到了什幺,突然睁大了双眼。这位看着她的男子,眼神中透露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冰冷。当然,骂人精奶奶不会因为这样的眼神而不知所措,她每天都会见到数十次和山贼大王一样凶恶的面孔。不知道为什幺,骂人精奶奶原本像连珠炮一样不停发射的辱骂,居然吞了回去。
这、这位……奶奶好像看到鬼一样,瞪大着眼睛看着李旲,又令人意外地像小媳妇似的静静放下小饭桌便退了下去。
「咦?」罗温正期待着骂人精奶奶的表现,对她突变的态度感到非常失望。
怎幺会这样?
罗温转头看着李旲脸上如寒冰般的表情,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。原来那寒冷的眼神连骂人精奶奶令人愉快的叫骂声也能阻挡。罗温不平地说:
「您不知道『长幼有序』的道理吗?」
「长幼有序?」
「当然啦!长辈把食物递给您时,就算不说谢谢,也不能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吧?」
听了罗温的话,李旲还是无动于衷。
「如果你是想训斥我,省省力气吧!每个人都有符合自己的行事作风。再加上,我可不想被假装是贵公子的家伙斥责。」
「是、是。假装是贵公子的人说的话……噗!」
罗温把喝到一半的水全都喷了出来,用一副见鬼的样子看着李旲。
被、被发现了?
【延伸阅读】
#妞书僮
#云画的月光
#尹梨修
这个冬天不寂寞了~
因为妞书僮帮你準备了很多温暖的好书
正当剧步入虐心的结局节奏,我们一起来回顾最初相遇的两人吧(呜~多美好俏皮呀~)
作者:尹梨修
译者:庄曼淳